再次向祈舟微微颔首致意后，他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走得很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似乎是害怕那个热烈到和揍敌客家格格不入的少年再说出什么让人头痛又无可奈何的话。

  祈舟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又低头看看手里沉甸甸的乌黑短锏。

  心中那股刚被点燃的兴奋劲还没下去。他重新摆开架势，回想方才森山的每一个细微调整，又一次沉浸在与这份沉重磨合的感受中。

  …………

  第二天傍晚，揍敌客内部管家培训学习，训练室。

  “慢了，重新来过。”

  森山手中的钢制教鞭轻轻点在祈舟的手肘，“力走正中一点，而非游离在外。”

  祈舟心神一定，呼吸与架势随之重整。

  他不再急于动作，而是仔细体会那份重量如何沿着手臂沉入肩背，再骤然爆发——

  “叮”的一声，他的短锏狠狠地架开了森山手中教鞭，余势丝毫不减地猛砸过去。

  而森山先生只是微微侧身，便轻描淡写地躲过。

  他的声音平静，却严厉：

  “倘若不能确保一击必中，任何孤注一掷的进攻行为，都将招来成倍的危险。”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刺祈舟：

  “祈舟少爷，您方才那一击，虽勇，却躁。看似一往无前，实则已自断后路。”

  森山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压下了训练室里所有的杂音。

  他上前一步，教鞭虚点在祈舟发力过猛的肩臂连接处：

  “即使您拥有远在水准之上的力量，但这并不代表您能毫无节制的随意使用。”

  “可是……”祈舟凝视他，“您不是说……锏应该用得要有‘力破千钧’的力量和气势？”

  “如果不全力以赴的话，要怎么——”

  森山回视祈舟，声音沉敛：

  “您无需如刺客般追求一击斩首，就无需孤注一掷。对抗实力低微的敌人尚且有隐患，更遑论强敌。

  “祈舟少爷，请牢记您的优势在何处，而不是被他人的节奏牵动心神，继而以己之短，搏彼之长。”

  他的目光如炬，凝视祈舟，语气骤然严肃而认真：

  “您需要做的，是反过来——用您的力量，迫使他进入您的‘节奏’。”

  祈舟皱眉沉思，片刻后他闷闷道：

  “想不到要怎么做……”

  森山手腕一转，教鞭在空中划出几道平缓却沉重的轨迹，仿佛无形的浪涛在层层堆叠。

  他看向祈舟，开口道：

  “那么，请您按照您自己的方式，向我进攻。”

  祈舟目光一沉。

  几乎在转瞬之间，他便如惊雷般，奔袭而去，自上而下的重重一劈——

  森山不闪不避，沉默着，矗立着，迎着祈舟的目光。

  “砰！”

  金石交击般的震响中，祈舟势在必得的一击，被一股精准匹配他发力上限的力量原路弹回。

  酸涩感沿着锏身窜上手臂。

  祈舟瞳孔微缩，瞬间明悟——森山先生将自身力量，压制到了与自己完全相同的水平。

  而他依然没从森山先生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视线相对，森山执鞭的手缓缓抬起。

  祈舟却骤然心间一颤。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想要躲避，但身体却因一击落空的短暂调整之际，僵在了最佳的应对时机之外。

  在祈舟眼中，森山的教鞭慢悠悠朝他心间点来。

  轨迹清晰得近乎肉眼可见，可偏偏封死了他所有的闪避空间。

  “您的进攻气势如虹，但，若是未中，您该如何？”

  他像是在叙述一件在平常不过的小事一般。

  祈舟骤然睁大眼睛。

  “那么接下来，请您看仔细。”

  语未尽，招已至。

  “第一次反击，取其中路，您不必强求必杀，但需令其驱力招架，亦或闪躲。”

  哪怕森山先生还有说话的余裕，但却没给祈舟躲闪的机会。

  电光石火之间，他只能下意识提锏格挡。

  “他若格挡，自然无力再进攻，气势自然显颓。”

  伴随着森山先生平静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骤然点向祈舟颈侧的一击。

  “趁其力道初收、新力未生之瞬息，您的第二击当接踵而至，落点更刁，力道更沉。”

  祈舟格下他第一招时已然提气发力，恰恰落入他口中“新力未生”的尴尬境地。

  面对森山先生轻松写意的收鞭再刺，刹那之间，他只能点地借力，拧身侧头，才险而又险地让教鞭不轻不重地从他颈项边溜过去。

  他的瞳孔骤缩，后背已然发出冷汗。

  “此后，便是第三、第四、第五……您的每一次进攻，都应让他耗力多一分，心神紧一分。他的选择会越来越少，呼吸会越来越乱。”

  “叮！”“叮！”“叮！”

  短短十几息内，祈舟只觉自己成了倒霉的活靶子。

  面对森山先生层出不穷、令人应接不暇的攻势，就像被迫出他写好的剧本，只能疲于奔命的应付——

  而“疲于应付”，就意味着必然会有“无法应付”的时刻。

  “而您的力量，却如涨潮之海，看似缓慢，实则无可阻挡，直至——”

  又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一点。

  祈舟只觉手腕酸涩的握不住武器，他的心跳如擂鼓，任凭如何，也再难调动一丝气力。

  “将他彻底吞没。”

  教鞭轻轻点在祈舟的咽喉之前。

  祈舟：“……”

  森山先生轻轻收回教鞭。

  他看向祈舟，即使方才他的指导战将祈舟逼得狼狈至极，但他的语气依然淡然：

  “您的感受如何？”

  祈舟：“……好讨厌的感觉。”

  森山看着他微微蹙眉，似乎并不太满意祈舟不合时宜的幽默。

  祈舟只好老老实实说出正确的感想：

  “……被您完全压制了，感觉好像无论如何也没法战胜您，打得很憋屈，想反击，但……不知道该怎么反击。”

  “若您愿意接受方才我说的话，并且勤加练习，日后便是您的对手会有这种感觉。”

  森山平静的开口道：

  “若考量综合实力，您想要战胜我并不困难，我只是于‘武器’与‘招式’方面，相较于您而言更有经验。”

  没那么弱吧，森山老师。

  祈舟耸了耸肩，在心里叹气。

  森山见祈舟不太服气的表情，没再多解释，继续道：

  “基于这些经验，我想要请您领会的是，真正的压制并非孤注一掷的雷霆一击。”

  “而是在于，您的进攻能够让对手感知到，无论他如何挣扎，您的下一击永远会更重、更沉、更无可回避。”

  “让他从招架，变为疲于奔命，最终力竭心溃。”

  “这，”森山将教鞭轻轻搭在自己肩上，用平和沉稳的目光，迎向面前冷汗淋漓，但眼神依然坚定、无畏的少年：

  “才是‘力’与‘势’结合的正途。”

  祈舟缓缓后退半步，躬身行礼：

  “受教了，谢谢您，森山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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