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并不信任时汜，但是如果一个万分之一可能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去做。

他想看看那个受害者，那个不幸的人。

触摸到那只冷冰冰的手的那刻，安诩感觉自己突然之间变得轻飘飘的，他下意识回头看去。

他看到自己的身躯正维持那个伸手去够的姿势，而眼睛，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这是……

冰凉的感觉是如此真切，安诩回过头来，看向白发少年，“你是不是不是人？”

“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人。”

白发少年微微一笑。

眼看着自己的灵魂和身躯似乎进行了某种分离，安诩的内心，一时之间有些理所应当的慌乱。

人在遇到超出认知范围的事情时，往往最先显露的，就是惊讶之后的慌乱。

事情似乎在朝着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霎时间，安诩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也许，这是游戏公司所谋划的另一种……谋杀。

他甚至开始后悔，后悔禁不住诱惑，禁不住好奇，去触碰这只冰凉到非人类的手。

游戏公司甚至都能在游戏里不顾及玩家的感受去肆意操控玩家，也许现实中，他们也会有超出他认知的技术才对。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警惕的，早该察觉的，他似乎又一次，被时汜忽悠了。

想到这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安诩的心头涌起。

“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他看向面前微笑的少年，“其实你想杀了我，就像一开始那样，就像一开始，你是npc，你是节制时那样。”

“嗯？”

回应他的，是面前少年面容之上，显而易见的疑惑。

“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节制诚实地回应道。

“你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接触你吧？其实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你很受我哥，也就是‘世界’的青睐，所以我比较想来了解，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你说我们过往曾经有过交集，如果你能顺便告诉我一下过去的事情，我也愿意当个故事，去听一听。”

安诩别过头去，显然是不想重提旧事。

于他而言，那些记忆，总体来说，算不上美好。

“那你把眼睛闭上吧。”

节制显然理解了他的意思，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

安诩看了一眼白发少年，犹豫了一下，张口，“所以，如果你这次还是想对我不利的话，现在为止，我是不是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这话在节制看来，无端令人发笑，而他确实也轻声笑了出来，他有点怀疑这个所谓的“主角”是不是也要去精神病院看看脑子了。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重申一下，我并没有恶意，如果你仍然无法对我放下警惕的话——”

白发少年伸出手来，指向安诩的身后。

“那么直接回到你的身体里就好了。”

安诩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躯体，又看向面前的白发少年。

“那么，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时汜还是节制，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这话倒让节制稍微想了两秒。

“叫我节制吧。”

最终，他给出了这个答案。

安诩点了点头，“你作为时汜的时候确实让人防不胜防，但你作为节制时，至少在我们的接触中，虽然也是相当阴险，但因为彼此并没有太多言语上的交流，我会觉得你是一个把恶意放在明面上的人。”

“我希望之后的行动中，你不要再欺骗我了，我是一个很好骗的人，从前是，现在…也许还是，如果你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或者说你需要我做些什么，不妨直接告诉我，也许，有些事情，仅仅通过简单的沟通交流就可以解决，而不是——”

安诩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而不是我都把你当朋友了，你还在盘算怎么背刺我这种事情。”

“有些事情，也许你跟我说，我并不会拒绝，恰恰相反，也许…我会做出退让甚至会让你获得更多。”

“所以，接下来，我们彼此至少在这一段时间里，我们坦诚一些，可以吗？”

安诩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那抹黑色背后，似乎是隐藏了很多复杂的东西，但下瞬，他又觉得那只是无感情的无机制的纯粹的黑。

也许面前的人并没有完全了解他的意思，也许已经完全了解，但安诩看到，节制很认真地点了下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安诩稍稍安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耳边似乎有风在呼啸，但很奇怪，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风在面颊上的吹拂感，唯一的感觉，也仅仅是源于节制掌心的冰冷。

那种冷，有点不像人类该有的温度。

有那么一瞬间，安诩甚至合理怀疑，节制是不是死去多年的东西，诈尸了。

这种猜测听起来并不合理，但——

当安诩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博爱医院”四个大字时，他觉得节制这个人，也许已经不可以用唯物主义的思想去衡量了。

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也许只有游戏世界里才能做到。

而这里，是现实世界。

“博爱医院……”

安诩仰着头，看着那四个字眼喃喃自语。

时不时有人穿过他们的身躯走过，经过的人均像是对他们的存在，毫无所觉一般。

“我们现在是亡魂状态，这种状态下，现实世界中的人看不到我们，但我们能看到他们，也能看到这周围的亡魂。”

“这里的流程好像很繁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形态也许会方便很多。”

察觉到安诩的疑惑，节制理所当然地解释道。

安诩顿时有点无语，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形态无疑更容易行动。

在这休养的半年中，安诩格外关注这个也行和他一样，已经因为这款游戏而被大众所知的少年，他的名字，虽然未曾谋面，但长达半年的资料查阅，已经让他对这个受害者的名字，相当熟悉。

洛浔。

一个起先因为游戏中的遭遇变成了疯子，而后在博爱医院治疗过程中，据说病情恶化，变成了完完全全植物人状态的受害者。

一直以来，这位受害者都住在这家医院第四层的四号单人病房里，而所有的生命体征维持费用，都由游戏公司全额支付。

想到这里，安诩的手，禁不住握了起来，这半年来，他一直想看一看这位受害者，但真的到了这个地方，他的心情，反而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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