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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无声的角力


那场发生在数据流光与虚无空间中的短暂追逐,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余庆的脑海里,也只是证实了老爷子余云山以“平行人类”形态存在的事实而已。

    在此之后的几天里,“终极办公室”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但它变得更加隐晦,更加飘忽不定,仿佛观察者调整了焦距,从近距离的审视变成了远观的监控。

    余庆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再次激怒或引出那个隐匿的“幽灵”。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控制室大声质问、嘲讽,甚至用最刻薄的语言描绘余云山可能的状态——一个躲在数据阴沟里的可怜虫,一个失去了肉体温度、只能依靠窥视他人来获取存在感的虚无意识。

    他故意破坏一些非核心的设备接口,将储藏间的物资扔得满地都是,试图制造混乱,打破这令人窒息的“秩序”。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

    终极办公室的自我修复系统会在他制造混乱后不久,悄无声息地将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他所有的反抗都只是投入静默深潭的石子,连一丝像样的涟漪都无法激起。

    只有那两名类人姝助手,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服从和恰到好处的距离,一步一趋地跟在他身后。

    她们那闪烁着恒定蓝光的传感器,似乎只是单纯地接收指令,但余庆有时会莫名觉得,那冰冷的镜头后面,或许也链接着那双无处不在的、观察者的眼睛。

    她们的沉默和跟随,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嘲弄,提醒着他,他依然身处牢笼,他的所有行动,可能依然在某个剧本的框架之内。

    这种有力无处使、有怒无处发的憋闷感,几乎要让余庆发疯。他知道老爷子存在,逻辑和那短暂的接触都证明了这一点,但他就是无法触及,无法对话,更无法对抗。

    对方就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偶尔因凡人的不敬而展露一丝神迹(或神罚),随后便继续隐没于云端,漠然注视着尘世的喧嚣。

    在几近绝望的躁动之后,一股反常的冷静逐渐占据了上风。既然无法直接逼他现身,那就去了解他,彻底地了解这个名为“余云山”的存在,了解他的过去,他的思维模式,他一切行为的底层逻辑。

    知己知彼,方能找到破绽。

    他停止了无意义的挑衅,重新坐回控制台前。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搜索与“鹿台”、“蜃楼”或意识上传相关的技术资料,而是将目标转向了余云山这个人本身。

    他调取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老爷子生平的文字、影象、音频记录,包括公开的传记、公司内部档案、早期合作伙伴的回忆录碎片,甚至是一些被封存的、涉及商业竞争的灰色地带的报告。

    他像一个心理侧写师,开始尝试拼凑一个完整的余云山画像。

    毫无疑问,余云山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的科研笔记展现出的跳跃性思维和对基础物理、信息技术的直觉性把握,堪称天才。

    他白手起家,将胜天集团从一个小小的实验室打造成一个横跨能源、网络、生物科技多个领域的巨无霸,其商业手腕和战略眼光也毋庸置疑。

    但随着了解的深入,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形象浮出水面:这是一个极致自私的人。

    他的“自私”并非普通意义上的贪婪或吝啬,而是一种更宏观、更冷酷的,将自我意志和理念置于一切之上的绝对利己主义。

    在他的私人日志碎片(尽管大多经过加密和删减,但仍能窥见一二)中,他多次流露出对世俗道德、伦理约束的轻蔑。

    他将人类社会的许多规则视为“低效种群为了维持脆弱秩序而设定的枷锁”,他追求的是“超越”,是“进化”,是“绝对理性下的最优解”。

    在他的价值序列里,个人的情感牵绊、家族的延续、甚至公司的存亡,都可能只是为了实现他某个终极目标的、可牺牲的“资源”或“工具”。

    然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这样一个人,在公开层面上,却是一个闻名遐迩的大慈善家。余庆调出了余云山慈善基金的记录:

    捐助建立了数十所顶尖实验室和大学,资助了无数基础科学研究项目,在全球范围内推动教育公平和医疗援助,尤其是在脑科学与神经义肢领域,他的投入更是巨大,赢得了“科技仁王”的美誉。

    公开影像中的他,总是带着温和而睿智的笑容,谈论着如何用科技造福人类,如何为子孙后代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这极致的“自私”与广施的“仁德”形成了尖锐的矛盾,如同光与影的共生体。起初,余庆以为这只是精明的伪装,是为了给胜天集团和他自己攫取更多资源和声望的手段。

    但当他利用权限,开始深度挖掘一些被刻意掩盖、关联性极强的陈年旧事时,几条隐藏在光鲜履历之下的暗线逐渐浮现。

    比如,三十年前,一个曾经在某个关键技术上与胜天集团激烈竞争、并一度占据上风的初创公司,其核心团队数名成员在短期内接连遭遇“意外”,公司最终在巨大的压力和不确定性中被胜天低价收购。

    公开调查结果都指向偶然,但余庆在一个被封存的内部风险评估报告中,看到了利用心理压力模型预测对手团队崩溃可能性的分析,其精准度令人不寒而栗。

    又比如,大约十五年前,一场波及数个城邦的、针对某种新型能源技术的舆论风暴和监管打压,其背后隐约有胜天旗下公关公司和游说集团的影子。

    而最终受益者,正是胜天集团得以巩固其在传统能源领域的绝对霸主地位。余云山在当时的一次公开演讲中,还对此表示“遗憾”,并“呼吁理性讨论”。

    还有更近一些的,关于陆教授早期那些“不受欢迎”的研究,之所以能被压制得如此彻底,除了科学界的保守性,似乎也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引导着学术界的“主流”意见。

    它掐断了其获得资助的所有可能渠道,直到……那个隐藏在跨界生物研究资金协议附件里的、伪装过的代号出现。

    这些事件,单看或许只是商业世界残酷竞争的常态,但将它们与余云山“慈善仁德”的公众形象并置,再结合他私人日志中流露出的那种超越世俗道德的冰冷理性,一个更复杂、更可怕的形象出现了。

    他的“仁德”,或许并非伪装,而是一种……“饲养”?一种为了维持他所需要的“实验环境”稳定,而进行的必要投入?

    他资助基础科学,是为了给他的“超越”提供更广阔的知识基石;他推动医疗教育,或许是为了维持一个足够大、足够健康的“人类样本池”,以便于他进行观察和……“压力测试”?

    这个想法让余庆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连“慈善”都可以是宏大实验的一部分,那还有什么不是?

    就在他感觉自己正在逐渐触摸到余云山行为逻辑的核心,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成一个更完整图像的时候,“它”再次做出了反应。

    这一次,不再是数据层面的抹除,也不是虚拟通道的邀请,而是最直接、最粗暴的物理层面的打击。

    毫无征兆地,控制室内所有的全息影像瞬间熄灭,如同被同时掐断了喉咙。柔和的环境照明灯暗了下去,陷入绝对的黑暗。

    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声消失了,空气循环系统停止了工作,整个空间刹那间被一种厚重、死寂、令人心脏停跳的黑暗和寂静所吞噬。

    停电了。

    终极办公室,这个代表胜天集团最高科技结晶的堡垒,这个理论上拥有独立且冗余能源系统的圣地,彻底失去了动力,变成了一个漂浮在未知空间中的、漆黑的金属囚笼。

    余庆坐在控制台前,手指还停留在虚拟键盘的界面上,眼前却已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失明。绝对的黑暗剥夺了所有的空间感,让人产生一种失重和迷失的眩晕。

    他这是……摸到老爷子的逆鳞了吗?

    因为他开始触及那些被精心掩盖的“暗线”?因为他试图解析那“仁德”面具下的真实意图?因为他过于靠近那隐藏在“观察”与“实验”背后的、可能更加冰冷残酷的真相?

    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黑暗,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余庆连日来积累的躁动和愤怒,也让他那颗因探寻而灼热的心,瞬间冷静下来。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没有惊慌失措地呼喊,也没有盲目地移动。他只是在感受,感受这绝对的寂静和黑暗,感受着这被彻底剥夺了感官延伸后的、最原始的孤立。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嘴角勾起了一抹在黑暗中无人得见的、混合着嘲讽与明悟的笑意。

    “你害怕了,老爷子。”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道,“你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你也会害怕……害怕被我看到你不希望被看到的东西。”

    这停电,非但不是惩罚,反而是一种最明确的确认。确认了他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确认了他正在接近某个核心禁区,确认了这位看似超然物外的“幽灵导演”,依然有着需要极力隐藏的、不愿被触及的“逆鳞”。

    在这片禁锢他的黑暗中,余庆的心,却仿佛看到了一丝挣脱的光芒。

    他没有试图去修复电力——在这地方,没有专业工具和权限,他根本无能为力。他也没有呼唤那两名类人姝助手——它们此刻恐怕也如同雕塑般僵立在某处。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开始在脑海中重新梳理所有的线索:

    余云山的生平、他的“自私”与“仁德”、那些阴暗的往事、“鹿台”与“蜃楼”的悖论、陆教授的“死亡”、那场虚拟追逐中的只言片语……

    黑暗中,思维变得异常清晰和敏锐。视觉的剥夺,反而让内在的逻辑推理和直觉想象变得更加活跃。

    他想,如果余云山的终极目标是观察和测试文明在压力下的反应,那么“蜃楼”这个模拟灾难,无疑比“鹿台”的真实毁灭更具“性价比”和“可重复性”。

    那么,“鹿台”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作为一个更“真实”的威胁,来增加“蜃楼”的可信度吗?还是……它有着连余云山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更深层的作用?

    他想,余云山如此急切地、甚至不惜用停电这种粗暴手段来阻止他探寻那些过去的“暗线”,说明那些事情背后,隐藏的不仅仅是不光彩的商业手段。

    或者这可能还关联着他实现“平行人类”转化的关键秘密,更加惊恐的……他未来计划的某个致命弱点?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无法计量。可能过去了几个小时,也可能只是一刻钟。

    终于,在余庆的脑海中被反复推演、逐渐勾勒出几个关键问题节点的时候,动力恢复了。

    “嗡……”

    轻微的电流声再次响起,控制室内的照明由暗到明,缓缓恢复到之前的亮度。全息影像重新悬浮在空中,“鹿台协议”的图标依旧刺眼。

    空气循环系统重新带来了新鲜的气流。一切都恢复了原状,仿佛那场黑暗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

    但余庆知道,那不是梦。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恢复如初的控制室,最后落在那面有着“挂位”的墙壁上。

    他的眼神不再有愤怒,不再有迷茫,也不再是那种试图挑衅的“淘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坚定。

    老爷子用黑暗警告了他,但也用黑暗指给了他方向。

    他不再需要无谓的折腾,也不再需要试图去见到那个虚无缥缈的“本尊”。他现在有了更明确的目标:找出那些被掩盖的“暗线”与“鹿台”、“蜃楼”乃至老爷子终极计划之间的深层联系。

    找到那个能让这位“平行人类”都感到忌惮的、真正的“逆鳞”。

    三十六天的倒计时,依旧在跳动。

    但余庆已经知道,他该往哪里走了。这场在光明与黑暗交替中的博弈,进入了新的阶段。(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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