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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逼宫


第十一章  逼宫

武昌城头的十八星旗,在辛亥年的秋风中猎猎作响。这面旗帜,不仅宣告了湖北新军的起义,更如一把寒光凛冽的利刃,刺穿了大清帝国最后的体面。然而,真正令紫禁城陷入恐慌的,并非南方各省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独立的浪潮,而是北方那支沉默却如铁壁般的武装力量——北洋军,以及它那位以“足疾未愈”为由蛰伏于彰德洹上村的缔造者:袁世凯。

袁世凯奉旨南下督师,却在信阳驻节不前。他深知,此时的清廷已如风中残烛,而革命军虽声势浩大,却根基未稳。若北洋军倾尽全力剿灭武昌,他便成了“功高震主”的权臣,恐难逃鸟尽弓藏之祸;若放任革命军北上,他又将失去与清廷讨价还价的筹码。于是,他巧妙地走了一条“围而不打”的中间路线:一面命冯国璋率部猛攻汉口,以示北洋军之威;一面暗中授意段祺瑞等将领放缓攻势,为南北和谈留出空间。

与此同时,他双线布局:在武昌,他派亲信密使与黄兴、黎元洪接洽,许诺若革命党人拥戴他为中华民国大总统,他愿“逼清帝退位,实现共和”;在北京,他则以“革命军势如燎原,非袁某不能收拾”为由,向清廷索要全权。摄政王载沣虽心有不甘,却无兵无将,只能步步退让。先是授予袁世凯钦差大臣、节制水陆各军之权,继而解散由亲贵把持的“皇族内阁”,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组织责任内阁。至此,袁世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大清帝国的命运,已不在紫禁城,而在他洹上村的垂钓竿下。

紫禁城深处,一片死寂。隆裕太后每日清晨在佛前诵经,佛珠转动,却无法驱散心中的恐惧。她抱着年仅六岁的溥仪,泪水无声滑落:“皇帝还小,这江山,该如何是好?”载沣跪在她面前,额头触地,声音哽咽:“臣无能,未能保全祖宗基业。”庆亲王奕劻则早已看透时局,私下对人叹息:“大清的气数,尽了。如今能保全宗庙,已是万幸。”他开始暗中与袁世凯联络,为自己谋求退路。

然而,更大的风暴接踵而至。宣统三年十月,滦州新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联合蓝天蔚、吴禄贞等将领,发动“兵谏”,提出“十二条政纲”,要求立即实行君主立宪,废除皇族特权,召开国会。滦州距北京仅百余里,若张绍曾率军西进,紫禁城将唾手可得。载沣吓得魂飞魄散,连夜召开御前会议,几乎要答应所有条件。

关键时刻,袁世凯再次出手。他一方面以“亲贵干政,有损国体”为由,迫使载沣交出更多权力;另一方面又以“朝廷已允立宪,何必动兵”为由,劝张绍曾罢兵。最终,张绍曾被调离军队,滦州兵谏不了了之。但经此一事,清廷的统治权威已荡然无存。连新军都敢兵谏,这江山,还有谁信?

袁世凯见时机成熟,便不再掩饰其野心。他授意北洋将领段祺瑞,联合四十七名高级军官,于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通电全国,要求“明降谕旨,宣示中外,立定共和政体”。这封电报,史称《北洋五十将乞共和电》(实为四十七人),措辞强硬,形同逼宫。电报中写道:“……共和国体,原以致君于尧舜,拯民于水火。乃因二三王公,迭次阻挠,以至恩旨不颁,万民受困。现在全局危迫,四面楚歌,颍州迭陷,徐州告急,若再迟疑,噬脐何及……”

这封电报,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刺紫禁城的心脏。

隆裕太后接到电报后,当场昏厥。醒来后,她哭着对载沣说:“袁世凯要逼宫了!他要我们退位啊!”载沣脸色铁青,却无言以对。他知道,袁世凯已掌控全局,清廷已无任何反抗之力。

袁世凯则亲自入宫,跪在隆裕太后面前,声泪俱下:“太后,臣受国厚恩,岂敢忘本?然今日之局,非共和不能保全皇室,非退位不能息兵戈。若战端再起,恐宗庙不保,皇室亦难存。”他拿出早已拟好的《清帝退位诏书》草稿,对隆裕太后说:“此诏一出,皇室可享优待条件:尊号仍存,岁用四百万两,暂居宫禁,日后移居颐和园……”

隆裕太后看着那纸诏书,心如刀绞。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光绪——那位一生被囚禁、壮志未酬的天子;想起了自己的姑母慈禧——那位以铁腕维系王朝命脉的女强人;更想起了大清二百六十八年的江山社稷。从努尔哈赤起兵辽东,到康乾盛世的万邦来朝,再到嘉道以降的内忧外患……如今,这一切,却要在她手中终结。

她颤抖着拿起朱笔,却迟迟无法落下。殿内一片死寂,只有她的抽泣声。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庭院中的落叶,仿佛在为一个王朝的落幕哀鸣。

袁世凯见状,又道:“太后,若不退位,恐北洋将士心寒,届时……”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不言而喻。北洋军若倒戈,紫禁城将血流成河。

隆裕太后终于明白,自己已无选择。她闭上眼,将朱笔重重落下。

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公历1912年2月12日),清帝溥仪颁布退位诏书,宣布:“……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

诏书颁布的那一刻,紫禁城上空的龙旗,缓缓降下。

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八年的大清王朝,就此终结。

而袁世凯,则在北京就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开启了他的“共和”时代。

然而,紫禁城的黄昏,并未完全落幕。根据《清帝退位优待条件》,溥仪仍居宫中,尊号仍存,俨然一个“关门皇帝”。宫女太监依旧每日请安,御膳房依旧烹制满汉全席,养心殿的龙椅上,依旧摆着明黄色的坐垫。只是,那龙椅,已不再有号令天下的威严。

载沣辞去摄政王之职,退居醇亲王府,从此不问政事。他时常坐在王府的书房里,望着紫禁城的方向,喃喃道:“这江山,终究是没了。”他不再穿朝服,不再读奏章,只与书卷为伴,仿佛要将自己埋葬在过往的时光里。

而那些曾不可一世的亲贵们,有的携款逃往天津、上海的租界,过起了寓公生活;有的则变卖祖产,潦倒度日。昔日的权势与荣耀,如同一场大梦,醒来后,只剩下满地狼藉。

北京城的百姓,则对此反应平静。他们早已厌倦了战乱与苛政,只盼着能过上安稳日子。有人说:“换个国号,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也有人叹息:“大清没了,以后该叫什么国呢?”

历史的车轮,碾过了王朝的废墟,驶向了一个未知的明天。

而对于紫禁城来说,真正的寒冬,才刚刚开始。它不再是帝国的心脏,而将成为一座博物馆,一个供人凭吊的遗迹。那些曾经鲜活的历史,那些帝王的悲欢,那些宫女的泪水,那些太监的沉默,都将在时光的尘埃中,渐渐被遗忘。

唯有那口珍妃井,井水幽深,仿佛永远带着湿意,如同一个无声的泪,诉说着一个王朝最后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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