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颜似乎对这一切毫不意外。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不再是好奇。

不再是困惑。

也不是冰冷。

那是一种……

终于揭开了谜底的、带着一丝近乎疯狂的……

愉悦。

他保持着捏着警徽的姿势。

微微侧头。

金边眼镜后的目光终于再次投向瘫坐在冰冷地面上、满脸惊骇的顾今夕。

他的声音低沉、平滑。

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如同恶魔在吟诵古老的咒语：

"嘘……小夕妹妹……"

他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中的警徽。

那里面传出的微弱电流杂音和磁带转动声。

如同某种邪恶的摇篮曲。

"……你听。"

他的笑容加深。

眼神里翻涌着令人灵魂冻结的黑暗。

"……时间在说话。"

萧承颜的声音低沉而平滑。

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磁性。

他捏着那枚染血的警徽。

如同捏着一枚启动末日时钟的钥匙。

金边眼镜反射着停尸间惨白冰冷的光。

将他深潭般的眼眸隐藏在反光之后。

只留下嘴角那抹疯狂而愉悦的弧度。

嗡……滋啦……滋啦……

警徽内部传出的电流杂音和微弱的磁带转动声。

在死寂的停尸间里异常清晰。

带着一种陈旧、腐朽、却又无比执拗的生命力。

如同从坟墓深处爬出的声音。

顾今夕瘫坐在冰冷的不锈钢地面上。

背靠着解剖台冰冷的边缘。

脑髓被搅动般的剧痛还在神经末梢跳动。

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但更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的。

是眼前这一幕——

萧承颜。

这个优雅的疯子。

这个可能是她童年梦魇源头的男人。

正用一种近乎亵渎的姿态。

激活了这枚象征着她警察生涯终结的警徽中隐藏的……

某种来自过去的遗言！

"时间在说话……"

萧承颜重复着。

声音轻柔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却字字如冰锥刺骨。

他微微侧头。

似乎在倾听着警徽里传出的、只有他能完全理解的"声音"。

脸上的愉悦加深。

眼神深处翻涌的黑暗几乎要化为实质。

"它在说什么？！"

顾今夕的声音嘶哑破碎。

带着不顾一切的质问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

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无力。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萧承颜手中的警徽。

盯着那发出诡异声响的源头。

仿佛要用目光将它洞穿。

萧承颜的目光终于从警徽上移开。

重新落回顾今夕惨白惊惶的脸上。

那抹愉悦的笑容并未褪去。

反而带上了一丝……

怜悯？

一种洞悉了对方即将坠入深渊、而产生的、冰冷的怜悯。

"它在说……"

萧承颜的声音依旧低沉平滑。

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磁带卡顿般的细微杂音。

"……一个关于……"

"背叛……"

"和伪善的故事。"

他缓缓地。

如同在揭开一件稀世珍宝的遮布。

将捏着警徽的手举高了一些。

让那微弱的电流杂音和磁带转动声更加清晰地回荡在停尸间冰冷的空气中。

滋啦……沙沙……

杂音中。

一个极其微弱、失真严重、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年代感和熟悉感的……

人声。

断断续续地、艰难地穿透了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低沉、沙哑、充满了极度的疲惫和一种……

深入骨髓的绝望！

"……来不及了……"

"他们……"

"他们发现我了……"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东西……"

"东西我藏好了……"

"在老地方……"

"钟……"

"钟的后面……"

"只有……"

"只有你知道……"

顾今夕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虽然严重失真。

但那语调。

那说话时微弱的尾音习惯……

她至死也不会忘记！

是她的父亲！

顾明远！

二十年前。

死于车祸的父亲！

"不……"

"不可能……"

顾今夕的嘴唇剧烈颤抖。

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眼神因极致的震惊和混乱而彻底涣散。

父亲的声音……

怎么会出现在这枚警徽里？

藏在萧承颜父亲DNA刻痕的深处？！

什么背叛？

什么伪善？

什么"钟的后面"？！

萧承颜仿佛很欣赏她此刻崩溃的表情。

嘴角的弧度加深。

眼神中的黑暗愉悦更加浓烈。

他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举着警徽。

让那来自二十年前的、绝望的遗言继续流淌。

滋啦……沙沙……

父亲的声音更加急促。

带着濒死的喘息和浓重的恐惧：

"……别信他们……"

"小夕……"

"别信任何人……"

"尤其是……"

"萧……"

"萧文渊！"

"他……"

"他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给我的……"

"那笔钱……"

"是……"

"是沾着血的！"

"……我们的研究……"

"被他……"

"被他利用了！"

"……他想要……"

"想要……"

声音在这里猛地拔高！

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愤怒！

"……‘时间场’！"

"他想逆转时间！"

"他疯了！"

"……那场车祸……"

"不是意外！"

"……是……"

"是清除！"

"清除知道真相的人！"

"快跑……"

"小夕……"

"带着你妈妈……"

"跑啊！！！"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电流噪音猛地炸响！

如同磁带被强行扯断！

父亲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跑啊！！！"被这噪音彻底吞噬！

紧接着。

警徽内部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

如同某种精密的发条走到了尽头。

电流杂音和磁带转动声彻底消失。

停尸间内。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只有远处生化警报凄厉的呜咽。

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

顾今夕僵在原地。

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

父亲的遗言。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烙印在她混乱的意识上！

背叛！

伪善！

萧文渊！

沾血的钱！

被利用的研究！

逆转时间的"时间场"！

清除！

车祸不是意外！

二十年来。

她一直以为父母死于一场不幸的车祸。

以为萧文渊是值得尊敬的长辈。

以为萧承颜是那个可能撞死父母的恶魔之子……

可真相……

真相竟然如此丑陋！

如此颠覆！

她的父亲……

似乎卷入了某个可怕的研究？

而萧文渊……

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

那场夺走她一切的车祸……

竟然是蓄意谋杀？！

世界观在崩塌！

信念在粉碎！

支撑她二十年的仇恨和目标。

瞬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她一直怀疑、一直对抗的萧承颜……

他的父亲。

才是她真正的仇人？！

他不是被胁迫的？！

那她亲眼目睹的那是萧承颜导演的戏？！

"呵……"

"呵呵……"

一声短促、冰冷、带着浓重自嘲和绝望的笑声。

从顾今夕喉咙里挤了出来。

她抬起头。

沾满泪水和冷汗的脸上。

那双眼睛不再燃烧火焰。

只剩下被彻底摧毁后的、死寂的灰烬。

她看向萧承颜。

眼神空洞而茫然。

"所以……"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如同梦呓。

"你父亲……"

"萧文渊……"

"才是凶手？"

"你……"

"你一直都知道？"

她想起了警徽上萧文渊的DNA。

想起了他父亲那"冰封了二十年生日蛋糕"的诡异死亡。

萧承颜脸上的愉悦笑容。

在顾今夕这声自嘲的轻笑中。

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

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神情。

他缓缓放下举着警徽的手。

那枚小小的金属块在他修长的指尖安静地躺着。

背面那行刻着注销日期的凹槽深处。

仿佛还残留着父亲绝望遗言的余温。

他看着顾今夕那双死寂的眼睛。

看着她如同被抽空灵魂般的脆弱。

金边眼镜后的双眸深处。

那片翻涌的黑暗似乎平息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深沉的、近乎悲凉的疲惫？

还有一丝……

被误解的隐痛？

"知道？"

萧承颜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清冽的平稳。

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

苦涩？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

那笑容不再疯狂。

也不再冰冷。

而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种……

宿命般的无奈。

"我该知道什么？"

他反问。

声音低沉下去。

带着一种顾今夕从未听过的、近乎自语的迷茫。

"知道我的父亲……"

"是个为了疯狂理想可以牺牲一切的恶魔？"

"知道他利用你父亲的研究。"

"制造了那场‘意外’？"

"知道他……"

"甚至可能……"

他的话语顿住。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痛苦的痉挛。

"……知道他在我身上……"

"也留下了……"

"‘时间’的烙印？"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那只戴着昂贵羊绒手套的手。

下意识地、隔着布料。

摩挲着手腕内侧那个隐秘针孔的位置。

顾今夕死寂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烙印？

萧承颜身上的针孔……

和他父亲的研究有关？

和那个所谓的"时间场"有关？

难道……

他病态的"优雅遗忘"……

也是……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动。

从萧承颜的羊绒大衣内袋里传来！

萧承颜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僵了一下。

他脸上那份深沉的疲惫和苦涩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

眼神深处刚刚泛起的那一丝痛苦涟漪也瞬间冻结、消失！

如同被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他周身那股优雅矜贵、带着疏离冷感的气息瞬间重新凝聚！

如同瞬间更换了人格！

金边眼镜后的双眸重新变得深不见底。

平静无波。

如同两潭不起波澜的古井。

嘴角那抹公式化的、带着冰冷距离感的微笑。

如同面具般重新焊回脸上。

他从容不迫地从内袋里掏出那部屏幕碎裂、沾着血污的警用加密通讯器。

屏幕亮着幽光。

上面跳动着一个名字：

"礼物"。

萧承颜看也没看来电显示。

动作优雅流畅地按下接听键。

点开免提。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清冽悦耳、毫无波澜的质感。

清晰地穿透停尸间的死寂：

"喂？"

电话那头。

一个经过变声器扭曲、如同金属摩擦的、冰冷刺骨的电子音响起：

"彩蛋……"

"听完了？"

萧承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瘫坐在地上、眼神死寂的顾今夕。

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一分。

带着一种纯粹的、令人心寒的玩味：

"听完了。"

"效果……"

"尚可。"

他顿了顿。

仿佛在点评一场表演。

"接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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